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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这辈子会有几次机会在这样美的月光下散步”
她抬头看去,一轮淡白秀气的月亮刚刚探出头来。而在太阳没入地平线的瞬间,陡然星汉灿烂,明月如炬。她忘了流泪,沉浸于这难得一间的奇景。
入夜,月光下的道路仍明晰可辨,但气温却骤然下降。我把外套脱下来穿在云深身上,放她下来自己走一会儿,她累了时又背她一会儿,这样她就不至于被冻得僵住。
她轻巧地伏在我背上,温润的呼吸吹在我颈脖间,柔软的心跳透过衣物,轻击在我背心,一下,再一下,乐音一般好听。
“我们会死吗”她怯生生地问,大概是夜晚四周的荒漠让她害怕。
“不会,不会”向导抢先安慰着她,然后为了让她转移注意,不再害怕,他便甩开嗓子唱了一首甘肃民歌花儿。
他声音虽有些破,但却唱得高亢明快,情真意切。把个心怀爱意的少年情怀,唱得沥沥动听。
云深听罢在我背上鼓起掌来,我也替他叫好,那个粗壮高大的西北汉子不好意思地“嘿嘿”笑起来。
“靖平,你也唱首歌来听好吗”她央着我。
我干脆地回答:“好。” 从疏影去世起,我再没有哼过歌。
我启口,一首stg的shae of y heart就自然而然地唱出来。疏影去世时,我在霍普金斯学院的实验室里,常常一遍又一遍地听stg的歌,而这一首shae of y heart是我当时的最爱。
我仿佛又回到十年前疏影刚去世时,那些在巴尔蒂莫寂静的深夜里,我独自靠着实验室的窗,看着灯下纷扬的雪片安静地飘落在沉寂的树梢和道路上,听着stg低沉的嗓音一遍又一遍地唱“那不是我心的形状。”
那么,什么是我心的形状
歌唱完,背上的云深半天没有声响。片刻后,我感觉她身体微微的颤抖。
“冷吗,云深”我问。
她含糊地“嗯”了一声,把我抱得更紧。
“好多年不唱歌,一唱嗓子就疼。我们改讲故事吧。”我不想再唱,便转了话题。
我给她讲楼兰的起源,辉煌,覆灭,以及各种有关的神奇传说。向导也不时地插话补充。就这样说说笑笑,直到她在我背上睡去。梦里,她在我耳边模糊地呓语:“靖平别难过。”
终于在天明时分,我们走到了旅社。
向导报了案,偷窃者和失窃的越野车当天就找到了,但车上的各种器械设备已被卖掉或损毁。我写了一张支票给旅社,算是补偿他们所有损失的费用。旅社的经理和向导喜出望外,对我感谢再三。快乐对于有些人来说这样容易,对另一些人却这样难。
我和云深在旅社修整了一天,第三天早上出发,沿丝绸之路的中道逆行而上,前往敦煌。
临行前,那位向导悄悄对我说:“您昨天晚上唱的那歌,我听不懂词,但唱得是真好听,您背上那小姑娘听得眼泪哗哗直流。”
她哭了吗那种心碎成齑粉的情殇,一个十六岁的孩子,她会懂吗
千佛洞里的微笑 靖平
我们在敦煌的第一站是千佛洞。
我陪着云深漫步在鬼斧神工的彩塑和神幻陆离的飞天壁画之间。她尤其喜爱隋唐时代,浓丽奔放和人性化的雕塑绘画风格。
云深在一幅唐代的飞天壁画前流连忘返。一个手持琵琶,身着五色锦带的女飞天,正和一个衣裾飘曳的男性飞天痴缠对望。壁画历经千年,已褪色不少,但他们眼中熠熠的深情,却千年不减。
“这个男飞天是天歌神乾闼婆,女飞天是天乐神紧那罗。他们是佛教天龙八部众神之中唯一的夫妻。”我跟她解释说。
她目光神往憧憬地久久停在壁画上:“你说,白拓和殷小蛮会不会是他们转世的化身”
“也许是吧。”我半认真地笑答,不忍扫她的兴。
“那我爸爸妈妈呢”
我收起玩笑的心境,郑重地说:“或许这世上每一对真心相爱的恋人都是他们的化身。”
“那么爱是不是真地会生死不断,千年不灭,永世轮回” 她双目灼灼地看着我,紧张而热切。
我本不信任何神佛鬼怪前生后世之说,但此刻她目中的希冀与执着却让我无法说不。
我看着她的眼睛,静默片刻,然后缓声但坚定地回答:“会的。”
她看着我,眼中有欣然的神采。
我给她讲从北魏到元代,各时期雕塑壁画风格的变迁,和不同时代政治经济宗教文化对它们的影响,以及它在近代所遭到的来自西方的掠夺与毁坏。
云深用心听着,在我面前却渐渐垂了头,低声说:“对不起,靖平。”
“对不起为什么”我讶然。
她怯生生抬眼看我:“我,我也是半个西方人的后代。我为他们的罪恶向你道歉。”
这敏感的孩子。我心中一暖,又一酸,揽她过来,轻轻安抚:“傻孩子,这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。我太祖父是前清的平王,历史上清廷对西方赔款数额最大的协定就是由他签的。他本宁死不签,但当时慈禧太后便囚了我祖父做人质胁迫他。虽然最后他是迫于无奈,但他在条约上的签名却是中国近代史上一个极大的污点。如果后代要为前人做的错事赎罪,那么作为他的后代,我就该被千刀万剐了。”
她一听顿时脸色纸白,低喊一声“不”,便抱紧了我,眼泪便像断线的珠子一样落下来。
我知道闯祸了,忙不迭地安慰:“都是舅舅不好,尽乱说话。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讨人嫌,活千年。像舅舅这样讨厌的人,才不那么容易死。只怕到时变成了个老头子,惹你烦。”
“我不烦”她止住哭,着急起来:“我永远都不会”
她静下来,怔怔地看了我许久,说出一句:“我只有你了。”
我心里大痛,紧搂了她在胸前:“云深,你不但有我,你还有爱你的爷爷奶奶和其他亲人,以后还会有爱戴你的比利时国民。”
她脸藏在我胸前,小声说:“可我想要的只有你。”
她如落花坠地般的轻轻一句,却震得我心惊神撼。
她知道她在说什么吗她明白这话意味着什么吗
我的心瞬间不规律地狂跳起来,双臂猛然抱紧了她。但理智在我耳边说:“她的意思是,你是她最信任和亲密的长辈。仅此而已。”